清晨六点半的德胜门公交枢纽,风裹着槐花香掠过站牌,张阿姨把保温桶往怀里又贴了贴——这是她第三次坐长城华人怀思堂的班车,要去看去世满三个月的老伴儿。桶里装着刚蒸好的桂花糕,是老伴儿生前最爱的,她怕凉了,用两层棉布裹得严严实实。
车厢门打开的瞬间,司机王师傅的笑脸先露出来,“张姨,您坐老位置?”他说着把驾驶座后的爱心座椅擦了擦,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接过阿姨手里的布包,“我帮您放行李架上,别累着腰。”车厢最后一排摆着个竹编筐,里面是折叠伞和急救包,副驾驶座的小桌上压着几张便民卡——是怀思堂的服务电话和附近医院的地址。上次有位大爷腿麻站不稳,工作人员立刻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,还递了热乎的姜茶,说“您慢慢歇,到了我叫您”。

车沿着京藏高速往昌平开,窗外的高楼慢慢变成绿树。车厢里很安静,偶尔有轻声的交谈:“我给妈带了她爱喝的茉莉花茶,装在玻璃罐里”“上次爸说碑前的草该拔了,我带了小铲子”。王师傅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,过减速带时特意放慢速度,“咱们这班车每天两趟,德胜门6:30、8:00发车,怀思堂10:30、14:00往回走,周末也不歇。”他摸了摸挂在钥匙扣上的小佛像,“我开了三年,见过太多人抱着照片哭,也见过有人笑着说‘爸,我升职了’,这班车不是光拉人,是拉着思念走。”
四十分钟后,车停在怀思堂门口。工作人员早已等在台阶下,帮张阿姨提过保温桶,“阿姨,您上次说的桂花糕,我帮您放在碑前的石桌上了,用保鲜膜裹着,没凉。”张阿姨抹了抹眼角的泪,笑着掏出钱包要付车费,工作人员赶紧摆手,“咱们班车是免费的,您别跟我客气。”旁边的李大爷抱着一盆君子兰,工作人员上前帮忙扶着,“大爷,您慢点儿,台阶有点滑。”
从怀思堂出来,太阳已经升到头顶。张阿姨坐在班车的靠窗位置,摸着口袋里的照片——是老伴儿生前在公园拍的,戴着鸭舌帽,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。车厢里飘着淡淡的菊花香,是旁边阿姨带的花束散出来的。有位年轻姑娘抱着个小盒子,轻声说“宝宝,咱们回家了”,工作人员递过去一杯温水,没说话,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下午两点,班车往德胜门开。车厢里的人大多靠在椅背上休息,有人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桃酥——是早上工作人员给的。王师傅放了首轻音乐,音量很低,刚好盖过发动机的声音。张阿姨望着窗外的云,轻声说:“老周,下次我带你爱吃的核桃酥,再给你唱那段《苏三起解》,你别着急啊。”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,吹起她的白发,像有人在轻轻抚摸。
这趟班车,没有华丽的装饰,没有热闹的宣传,却载着最真诚的思念。它像一条温柔的河,把生者的牵挂慢慢送到逝者身边;像一把温暖的伞,为那些难过的人遮遮雨;像一双有力的手,扶着老人走过台阶,帮着年轻人扛起悲伤。它不是普通的交通工具,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,是藏在岁月里的温柔,是最朴素的爱。
夕阳下的班车越来越远,留下一串浅浅的车辙,像思念的痕迹,慢慢延伸到天际。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、没做完的事,都随着这趟班车,飘到了云端,飘到了逝者的耳边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