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潮白河的堤岸走,风裹着芦苇的清苦味儿往衣领里钻,柳丝软乎乎地抽着人胳膊,过了第三个芦苇荡的弯儿,就能看见潮白陵园的红铁门——门柱上爬着野蔷薇,春末开得热闹,像给冷硬的铁门戴了串粉白的花环。第一次听人说起“最早的墓”,是蹲在陵园门口的石墩上,听王伯卷着旱烟讲他曾祖父的事儿。王伯的烟卷儿火星子跳得厉害,烟灰落进脚边的三叶草里,他说:“我曾祖父埋这儿快一百年了,就在老槐树底下——那树比陵园的门还老。”

王伯的曾祖父叫王福贵,光绪二十三年生在潮白河边的王庄村。那会儿潮白河是通州到天津的运粮道,船工们推着榆木桨,把通州的小米、高粱顺着河槽运到天津卫。王福贵十五岁就跟着父亲跑船,手掌心的茧子磨得比船桨把儿还厚,船舷上刻着他用锥子扎的歪歪扭扭的“福”字——“说是避水鬼,其实就是想多赚俩钱儿给家里盖房”。三十岁那年,他在天津码头卸粮,被滑落的粮袋砸断了左腿,从此只能坐在船头帮着点数、记工账。五十岁冬天去世的时候,他攥着儿子的手腕子,只说了一句话:“埋在潮白河边,能看见船过。”王伯说,曾祖父的坟头原本是个土堆,1950年代村里平整墓地,才凑钱打了块青石碑。“碑上的字是我爷爷写的,那会儿他才二十岁,手直抖,把‘福贵’写成了‘福桂’,后来也没改,就那么留着——反正曾祖父也不会怪他。”

其实潮白陵园的“最早”,从来不是什么名人显贵,就是这群扎在潮白河边的普通人。陵园里的老槐树有两抱粗,树洞里塞着孩子们塞的糖纸、玻璃弹珠,树底下的碑最旧——碑身裂了道斜缝,像被风吹歪的书脊,碑面上的字模糊得只剩个轮廓,凑近了能勉强认出“清光绪三十四年”几个字,落款是“儿张顺安立”。陵园的老管理员李叔说,这碑底下埋的是张顺安的父亲,张老头是清末村里的纺线匠,靠着一台老纺车,把五个孩子拉扯大。“张老头活着的时候,每天天不亮就坐在门槛上纺线,纺车嗡嗡响得能叫醒巷子里的狗。他说‘潮白河的水软,纺出来的线也软,织的布能贴身穿三年’。”1980年代陵园正式命名“潮白陵园”的时候,张顺安的孙子抱着这块裂了缝的碑哭:“我爷爷说,这碑要是倒了,就把他的骨头跟太爷爷埋一块儿——俩老头儿都得守着潮白河。”

清明节的时候,我又去了趟潮白陵园。老槐树下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正用毛笔蘸着红漆描碑上的字。她妈妈蹲在旁边扶着碑,轻声说:“这是你太姥爷,当年靠潮白河运粮,养大了你爷爷、姑奶奶四个孩子。”小姑娘仰着脑袋问:“太姥爷的船桨呢?”妈妈笑着指了指远处的村史馆方向:“搁在那儿呢,玻璃柜擦得锃亮,桨把儿上还有太姥爷磨的茧子印儿。”风忽然吹过来,柳丝扫过碑顶,吹得小姑娘的毛笔尖晃了晃,红漆在“福桂”两个字上晕开一点,像滴落在旧时光里的小火星。王伯蹲在旁边抽烟,烟卷儿的火星子和小姑娘的红漆尖儿对着亮,他说:“你看,这才是陵园最金贵的东西——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,是这些跟潮白河绑在一块儿的日子。”

潮白陵园最早是谁的墓地-1

后来我再路过潮白陵园,总忍不住往老槐树那边望一眼。风里还是有芦苇的味儿,柳丝还在抽人胳膊,红铁门的野蔷薇还开着。那些模糊的碑文、裂了缝的碑身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