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凰岭的春来得晚,城里的桃花落尽时,山脚下的野杏才刚绽出淡粉的花苞。沿着景区旁的小路往上走,风里裹着松针的清苦,转过一片密匝匝的侧柏丛,佛山陵园的门就藏在树影里——没有夸张的牌坊,只是两扇刷浅灰漆的铁门,门楣上“佛山陵园”四个鎏金小字,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,像给风镀了层光。
陵园的路是本地青石板铺的,每块石头都带着山的温度,踩上去能感觉到细碎纹路硌着鞋底,像跟山悄悄打了个招呼。路两边的侧柏站得整整齐齐,国槐的枝桠却张得开,夏天能遮出大片阴凉。墓碑没有挤着排,顺着山坡的走势嵌在土里,有的前面摆着陶盆,种着太阳花或三叶草,有的放着玻璃罐,插着干了的野菊花——都是家属的心意,像给墓碑戴了顶小帽子。靠近山顶的区域最好,能看见凤凰岭主峰,山尖裹着薄雾,像给亲人的墓碑框了幅天然的画。
上周清晨碰到王阿姨,她蹲在第三排墓碑前摆茉莉花。瓷碗里的茉莉刚摘的,花瓣上还沾着露水,她一朵一朵摆成小圈,头发上落着片槐叶。“老周生前爱喝茉莉茶,”她抬头笑,眼角皱纹里藏着阳光,“以前每天早上泡一杯,说茉莉香得清透。现在我每次来都带几朵,从家楼下花店买的,新鲜得很。”保洁阿姨拿着扫帚路过,轻轻把她脚边的落叶扫到树坑里,没说话,只是笑了笑——像怕惊碎了空气里的茉莉香。保安师傅抱着 thermos 壶走过来,递上一杯温水:“姨,先喝口热的,地上凉。”王阿姨接过杯子,手贴在杯壁上暖了暖,说:“这地方多好,连人都懂事儿。”
其实佛山陵园的“好”,全在这些“懂事儿”的细节里。没有高音喇叭,没有刺眼标语,卫生间的门刷着和树一样的绿漆,门把手裹着布套,冬天不冻手。山脚下的停车场不大,周末偶尔要等,但走上去也就十分钟,沿途能看野杏花开。有次碰到年轻人抱骨灰盒安葬,工作人员递了把藏青伞——那天飘着毛毛雨,伞面正好遮着骨灰盒上的照片。“慢点儿走,”穿制服的姑娘说,“山上路滑,踩稳了。”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。

最让人安心的是这里的安静。不是压抑的静,是风穿侧柏的沙沙声,是国槐上麻雀的叫声,是远处山脚下“冰糖葫芦”的叫卖声——风裹着声音飘上来,倒像给安静加了层温。傍晚坐在这里看夕阳,山尖染成橘红色,风里飘来槐花香,突然想起奶奶。她以前总在槐花开时蒸槐花饭,说“山的味道要存进肚子里”。原来佛山陵园不是终点,是山给我们留的小角落,让想念存进风里、树里、每片落在墓碑上的阳光里。
风又吹过来,茉莉花香飘向山顶。王阿姨轻声说:“老周,茶泡好了。”风裹着香往上飘,我望着山尖,忽然觉得,凤凰岭的风从来不是风,是亲人的手,轻轻抚过我们的发顶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