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车窗时,我正攥着爷爷爱吃的驴打滚挤在地铁14号线上。终点站张郭庄出来,转乘385路公交,沿途的老槐树把枝桠伸到路中央,像在扯着行人的衣角说慢点儿。等我抱着花束站在佛山陵园门口时,看门的阿姨笑着点头:“又来看你爷爷啦?”她记得我,上次来我帮她捡过掉在台阶下的快递。
沿着主路往里走,两侧的侧柏修剪得整整齐齐,却不显得刻板——每棵树底下都埋着附近居民送的花种,春天开二月兰,秋天开波斯菊,粉紫和金黄揉在一起,倒像把四季的温柔都铺在了脚边。转过拐角是片小池塘,水面浮着几片睡莲,偶尔有红鲤鱼跃出来,惊得停在岸边的白蝴蝶扑棱着翅膀飞走。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个陶制的喂鸟器,是去年冬天几个小朋友用奶粉罐做的,现在里面还剩着几粒小米,沾着清晨的露水。
王伯是这儿的老守墓人,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手里攥着个旧茶缸。上次来他告诉我,每座墓的主人他都能说上两句:三号区的李阿姨爱唱京剧,以前总带着收音机来,现在王伯每天早上去她墓前放一段《苏三起解》;五号区的老周是退休教师,每年教师节都有学生来放康乃馨,王伯会把花插在他墓前的玻璃罐里,说“老周爱干净,得摆整齐”。昨天我看见他蹲在一棵侧柏下,用小铲子给树坑松土,身边放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刚从菜市场捡的白菜帮子——要给池塘里的鲤鱼喂呢。
那天扫完墓,我坐在陵园门口的石凳上吃驴打滚。驴打滚的甜裹着黄豆粉的香,风把槐花香吹过来,混着远处的鸟鸣。我摸着石凳上的刻痕——是去年冬天一个小朋友用蜡笔写的“爷爷我想你”,现在被雨水浸得淡了,却还能看清轮廓。突然明白,为什么家人当初选了佛山陵园——不是因为它的名字听起来吉利,不是因为宣传册上的“风水好”,而是这儿的风里有生活的味道,每棵树都记着谁送过花种,每朵花都藏着谁的想念,每个守墓人都在替我们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轻轻讲给地下的人听。
风又吹过来,我把最后一口驴打滚塞进嘴里,抬头看见天上的云,像爷爷以前织的毛线团。远处传来王伯的声音:“丫头,要下雨了,带伞没?”我笑着摇头,却把花束往怀里抱了抱——没关系,这儿的风会替我挡着,就像爷爷以前做的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