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风裹着桂香往鼻子里钻时,我正沿着黄村的老街瞎逛。顺著味儿走了五百米,抬头看见石牌坊上刻着“天堂公墓”四个字——不是想象中那种冷硬的黑体,而是用行书写的,笔锋里带着点软乎乎的暖,像邻居爷爷写的春联。牌坊底下摆着个竹编筐,穿藏青布衫的老人蹲在旁边,筐里的白菊花沾着晨露,见我看过去,他抬头笑:“姑娘要带一束吗?刚摘的,鲜。
沿着主干道往里走,两排银杏树的叶子正黄得透亮,风一吹就飘下来,有的落在碑前的花盆里,有的粘在石凳的缝里。墓区没想象中那么整齐划一——东边几排是中式的青石碑,刻着“先考张公讳德顺之墓”,碑前摆着陶瓷的小花瓶;西边是花坛葬,一个个长方形的花坛里种着月季和常春藤,墓碑做成小牌子插在花间,有个牌子上挂着串铜铃铛,风一吹就“叮当”响,旁边的卡片写着“妈,你爱听的铃声,我给你挂这儿了”。
刚好碰到保洁的张姐蹲在碑前擦灰,她戴著洗得发白的线手套,指尖蹭着碑缝里的青苔:“这家人在外地,每月都让我帮着擦一遍。”她抬头时眼角有细纹,“上回下雨,我怕碑基泡着水,还搬了块砖垫底下——都是当妈的人,能多帮点就多帮点。”接待处的玻璃门上贴着“便民服务”的红纸,穿蓝围裙的阿姨见我站在门口,递来一杯热水:“天凉,喝口热的缓缓。”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,像邻居阿姨的关心。

正靠在银杏树上翻手机,耳边传来小孩的笑声。循声望去,一家四口蹲在第三排的碑前: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张蜡笔画,凑到碑前喊“爷爷,你看我画的彩虹”;妈妈把剥好的橘子摆成小堆,说“爸,你最爱的蜜橘,甜得很”;爸爸蹲在旁边烧纸,火光映得他眼眶发红,却笑着说“爸,今年股票涨了点,我给你多烧点‘钱’”。不远处的“思亲亭”里,有个穿藏蓝毛衣的老人坐着发呆,石桌上放着半杯凉了的茶,旁边摊着本旧相册,封面是泛黄的结婚照——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中山装,姑娘扎着麻花辫,笑得眼睛弯成月牙。

离开的时候,夕阳把公墓的屋顶染成了蜜色。风里还飘着桂香,比来时更浓了点。我回头望了眼,银杏叶还在落,铃铛还在响,接待处的灯已经亮了,暖黄的光从窗户里漏出来。原来这里不是人们说的“阴森地方”,是把想念折成桂香藏在风里,把牵挂写成银杏叶落在碑前,把来不及说的“我想你”,交给每一阵吹过的风。它是黄村的“天堂”,是个能好好放“想念”的地方——没有冰冷的碑石,只有带着温度的回忆;没有沉重的压抑,只有温柔的怀念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