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的风总裹着点桂树的甜香,小区门口的候车亭下,李阿姨攥着素色布袋子已经站了十分钟——袋子里是老伴儿生前最爱的绿豆糕,糖霜还沾着点手心的温度。六点五十五分,远处传来引擎的轻响,车头的"佛山陵园专线"牌子晃了晃,张师傅的大嗓门先飘过来:"婶子们早啊,今天的热乎座儿留着呐!
这辆淡蓝色的班车像条熟悉的老船,七点整准时驶进老街的巷口。路过卖菊花的阿婆摊儿,张师傅总会踩一脚轻刹——竹篮里的白菊黄菊沾着晨露,阿婆的围裙上还沾着昨天包花的旧报纸屑。"小敏,要带两枝不?你妈以前总说这花香得像老房子的阳台。"王婶戳了戳旁边的姑娘,姑娘蹲下来挑了最饱满的两枝,阿婆用旧报纸裹得方方正正,说"慢走啊,别摔着"。张师傅眯着眼睛等,直到姑娘攥着花跑上车,才笑着拧动方向盘:"不急,阿婆的花要选得仔细。"
车厢里的故事像老街的砖缝儿,藏着数不清的温软。后排的姑娘是第一次坐这班车,攥着手机地图翻来覆去。"师傅,陵园入口在哪儿啊?"她怯生生问。张师傅抬手指了指窗外:"看见那棵老樟树没?树洞里还塞着去年的红丝带,转过弯就是。"姑娘凑到窗边,果然见粗粗的树干上飘着点红绸子边儿——那是去年清明,有位老人把儿子的红领巾系在里面。旁边的陈叔摸了摸孙子的头:"太爷爷以前总带你爸放这风筝,等下咱们把线系在碑上,他准能看见。"小男孩举着绘着蝴蝶的风筝,竹骨在风里晃了晃,车厢里突然静了静,有人轻轻叹了口气,风把姑娘手里的菊花瓣吹得飘起来。
这趟班车从来不是冰冷的交通工具。上周有个穿西装的大哥坐上来,说母亲走了三年,每次坐这班车都像"回老房子"——车窗外的老槐树、巷口的糖炒栗子香、张师傅递来的热姜茶,都像母亲生前的模样。昨天傍晚收车时,李阿姨攥着空袋子跟张师傅说:"今天我跟老周说,下次带加桂花的绿豆糕,他以前总嫌糖不够。"张师傅擦着方向盘笑:"成,我给你留第一排,能看见窗外的桂树。"
七点的晚霞把车头染成橘红色,班车往回开时,风里还飘着点菊花的清苦。张师傅对着后视镜喊:"婶子们明天来不?我备了姜茶!"车厢里的回应像串起来的珍珠:"来!""我带卤蛋给你!""别忘了帮我留朵白菊!"风把这些声音裹着,飘过高高的电线杆,飘向远处的陵园——那里的碑前,正有新摆的绿豆糕,正有系着风筝线的红丝带,正有晚风吹过的菊花瓣。
这辆穿梭在老街与陵园之间的班车,载着的从来不是赶路的人。它是李阿姨手里的绿豆糕,是姑娘手里的白菊花,是陈叔孙子的风筝线——是生者对逝者最温柔的牵挂,像老邻居的一声问候,像老房子的一扇窗,把思念慢慢酿成了日子里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