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槐安路公交站,梧桐树影还裹着些晨雾,张阿姨把保温桶往怀里又贴了贴——那是给老伴熬的绿豆百合粥,凉了就不好喝了。她抬腕看表的功夫,一辆印着“归山陵园祭扫专线”的浅蓝色中巴车稳稳停在站台前,司机小王探出头笑:“张姨,今天早啊?”张阿姨应着,抬脚迈上台阶,熟悉的樟脑丸味儿裹着暖气流过来——是后座李叔的棉外套晒了太阳的味道,上周他刚把外套脱下来给刚上车的陌生老人盖过。

班车从槐安路出发,沿着护城河往西北走。路过裕华路菜市场时,小王总会把车速压到二十迈——李叔喜欢在门口买两根糖油条,说陵园的风大,吃口热乎的才扛冻;张姨有时候会喊住卖豆浆的大姐,多要一杯温的,给后座刚上车的阿姨。车窗外的梧桐树慢慢退成深绿,路过育才小学的时候,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半开的野菊花问妈妈:“奶奶会喜欢这个吗?”妈妈摸着她的头说:“会的,奶奶以前也给你编过这样的小辫子。”车座后面的网兜里,小王昨天刚补了两把折叠伞——上个月林奶奶淋了雨,他特意去超市挑了浅粉色的,说“老太太喜欢亮堂的颜色”。

归山陵园班车-1

四十分钟的车程像一段被拉长的时光,慢得能装下很多细碎的温度。上周有个新来的姑娘,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站在门口,手里的纸袋子破了,黄纸散了一地。张姨第一个弯腰帮忙捡,李叔递了个红布包:“姑娘,用这个装,风刮不走。”姑娘红着眼眶说谢谢,旁边的陈阿姨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别慌,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,比你还乱——那时候我老伴刚走,我抱着他的毛衣站在站台哭,还是小王给我递了杯热水。”小王笑着挠头,指尖还沾着刚才帮人提东西蹭的泥土——他记不得帮多少人拎过保温桶、扶过台阶,只记得每个常坐的老人的习惯:林奶奶要坐靠窗第三排,说能看见护城河的柳树;陈大爷腿不好,得把车停在站台最边上的台阶旁;张姨的保温桶总装着热粥,要放在司机座后面的暖风口边。

车停在归山陵园正门口时,晨雾已经散了。小王跳下车帮张姨拎保温桶,扶着她往台阶上走:“慢点儿,昨儿刚下过雨,青苔滑。”张姨的保温桶冒着细弱的热气,像老伴以前熬粥时飘出来的烟。陵园里的松柏长得密,阳光穿过枝叶洒在墓碑上,像撒了把碎金。李叔把糖油条放在墓碑前,用袖口擦了擦碑上的灰:“老婆子,今天的油条脆,我特意让老板多炸了会儿。”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踮着脚,把野菊花插在爷爷的墓碑缝里,拍着手喊:“爷爷,我带的花比上次大!”旁边的阿姨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辫子:“你爷爷肯定能看见。”

归山陵园班车-2

下午三点,班车准时在门口等。回来的人手里攥着各样东西:有的拿着没烧完的香,有的捏着枝柏叶——说要带回家插在花瓶里,“闻着味儿就像见着人了”;张姨的保温桶空了,她说老伴“喝了热粥,应该暖和”;李叔的糖油条剩了半根,装在塑料袋里:“留着给小孙子吃,他也喜欢脆的。”小王发动车子时,后座的阿姨们聊起晚上的饭:“我得给儿子熬南瓜粥,他昨天说胃不舒服”“我买了条鱼,清蒸,我家老头以前最爱吃”。车窗外的太阳往西边斜,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无数条温柔的线,一头拴着陵园里的松柏,一头拴着城里的烟火。

这辆蓝色班车开了三年,载过清明的雨、重阳的风,载过刚失去亲人的哭声,也载过久别重逢的笑声。它不像城市里的公交那样快,却慢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