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乌鲁木齐,街灯还没全灭,友好商场门口的公交站已经聚了几个人。王阿姨攥着裹着棉垫的保温桶,里面是刚熬开的小米粥——老伴生前总说,她熬的粥比饭馆的香;小张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,包里装着去年和父亲一起种的向日葵干花,花瓣卷了边却还留着太阳的味道;陈爷爷拄着红木拐杖,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,照片里他和老伴坐在红山公园的长椅上,笑得像两个孩子。他们都在等同一辆绿白相间的班车:天山陵园的便民服务车。
开车的李师傅敲了敲车门,粗嗓门里带着热乎气:“阿姨,快上车,座位给您留着呢!”他摸了摸方向盘上的防滑套——那是儿媳妇去年给织的,说“爸,您天天握方向盘,手凉”。李师傅跑这线八年了,闭着眼都能数清12个站点:友好商场、西虹路、红山、明园……最后到天山陵园正门口。“最早一班六点半,最晚一班五点,40分钟一趟,全程不收费。”他指了指车顶电子屏,红字滚动着“便民服务 免费乘车”,“好多老人不会用打车软件,坐公交要转三趟,我们这班车就是给他们省点脚力。”话音刚落,陈爷爷颤巍巍地上车,李师傅赶紧扶一把,把拐杖靠在座椅旁:“陈叔,您坐前排,这路有点颠,扶着扶手稳当。”
班车里的细节像藏在口袋里的糖。软包座椅的靠背上挂着浅蓝便民袋,里面有纸巾、藿香正气水,还有本画着卡通地图的导览册——陵园的银杏区画成黄色小房子,松柏区是绿色的,连墓碑的位置都标了小太阳。上周有位阿姨突然头晕,李师傅从袋里摸出降压药,把自己的保温杯递过去:“阿姨,慢点儿喝,我给服务中心打了电话,他们在门口等您。”还有次,穿黑衣服的大姐抱着骨灰盒上车,李师傅赶紧调高空调,拿格子毯子盖在盒子上:“大姐,别着凉,老人怕冷。”
王阿姨每周三都来。她摸着座位扶手说:“我家老周走了三年,以前坐公交来,腿肿得像萝卜。现在班车就在楼下停,李师傅帮我拎保温桶——粥要热乎着,老周才爱喝。上周我落了围巾在车上,李师傅绕两公里送家里,说‘阿姨,您的围巾,别冻着脖子’。”小张也凑过来:“上次我找不到父亲的墓碑,李师傅陪我找20分钟。他说银杏区第三排第五块碑有小裂纹,是去年下雨淋的——他记得到每块碑的样子。”
傍晚五点,最后一班班车从陵园出发,夕阳把车窗染成橘红色。车上的人有的抱装纸钱灰的铁盒,有的攥墓碑前摘的野菊花,有的靠座椅打盹——他们脸上没有刚上车时的急切,反而多了安心。李师傅望着后视镜:“今天送了15个人,都是想人的人。”路过红山公园,陈爷爷盯着窗外长椅,摸了摸手里的照片。李师傅放慢车速:“陈叔,那长椅还是去年的样子。”陈爷爷笑了:“是啊,我和她在那定的亲,她穿红毛衣,像朵山丹丹花。”
天山陵园的班车不是普通的车。它是清晨的热水,雨天的伞,找墓碑的脚步,是连接思念与陪伴的桥。它载着小米粥的香,向日葵的干花,泛黄老照片,载着说不出口的想念,在乌鲁木齐街头穿梭。李师傅说,最开心的是看乘客下车时的笑:“有的人来的时候皱着眉,走的时候摸着墓碑说‘老周,我明天再来’——这就够了。”
夕阳里,班车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温柔的丝带,把思念的两端系得紧紧的。风从窗外吹进来,带着陵园里松柏的香,带着向日葵的味道,带着老周爱的小米粥香——那是家的味道,是想念的味道,是有人等你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