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帮邻居张阿姨拎着竹编篮子往地铁口走。篮子里装着她熬了半夜的红豆粥,还有一捧刚从阳台剪下来的白菊——昨天晚上她翻出旧相册,指着照片里穿中山装的老人说,“你叔最爱的就是这口粥,以前我煮的时候,他总蹲在厨房门口等,说闻着味儿就饱了。

可到了地铁口,张阿姨盯着手机上的公交路线皱起眉:“要转三趟车,最后那趟还得走两公里。上次我走得脚腕子肿,还是个小伙子扶我到的门口。”正说着,远处传来喇叭声,一辆印着“天山陵园便民班车”的白色中巴缓缓停在路边。穿藏青制服的王师傅从驾驶座探出头,手里握着个保温杯:“张姐,今儿来得早啊?”张阿姨眼睛一下子亮了,拽着我的胳膊就走:“这班车好,直接到陵园门口,不用转车!”

天山陵园接送班车-1

我跟着上了车,才发现车里已经坐了大半。前排的李大爷抱着个木质相框,相框上贴着张泛黄的老照片——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。后来听他说,那是他早逝的女儿:“以前我骑三轮车带她去公园,现在我老了,骑不动了,多亏这班车,不然我哪能每月都来看看她。”王师傅一边调整后视镜一边接话:“我们的路线摸了半个月才定,覆盖了周边八个社区和三个主要地铁口。清晨六点半第一班,晚上五点最后一班。上周有个小伙子加班到四点半,打我电话说赶不上末班车,我就在地铁口等了十分钟——都是想看看亲人的,能等就等会儿。”

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行道树,再变成开满野菊的小路。王师傅把车停在陵园门口时,张阿姨已经把粥碗摆好了,白菊的花瓣落在碑前青石板上,沾着露水。旁边的小伙子蹲在碑前,翻着手机里的照片:“妈,我上周升职了,你看我的新工牌。”风掀起他的衣角,我忽然觉得,这辆班车不只是交通工具,它是把想念装上车,再轻轻送到亲人身边的纽带。

后来问王师傅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乘客,他说去年冬天有个小姑娘,抱着贴满星星贴纸的小盒子坐班车。“是她养了五年的猫,叫奶茶。”王师傅搓了搓冻裂的指节,“我帮她把盒子放在碑前,她蹲在那儿哭,我递了包纸巾——其实我们载的不是人,是心里没说出口的话,是想多陪一会儿的心意。”

现在每次陪张阿姨去,我们都会提前到地铁口。有时候遇到刚下班的年轻人,抱着电脑包啃面包;有时候遇到白发老人,攥着皱巴巴的班车路线表——边角都翻得起毛。王师傅还是那样,停稳车就说“慢点儿下,台阶滑”,然后从后备箱拿出折叠小推车,帮行动不便的老人搬东西。

上周去时,车窗外的槐树开得满树都是。张阿姨坐在靠窗的位置,摸着竹编篮子上的裂纹笑:“你叔以前说等老了带我环游世界,现在倒好,他先去了那边,这班车倒成了我们的‘环游路线’。”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阳光。

便民从来不是冰冷的制度。它是清晨准点的喇叭声,是司机手里温热的保温杯,是帮你搬篮子的那双手,是等你十分钟的耐心。天山陵园的这班班车,载着人间最朴素的想念,让每一次祭扫,都多了份温暖的底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