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长城华人怀思堂裹着层淡金的暖光,沿石径往上走,侧柏的清苦香裹着桂香钻进衣领,连碑石缝隙都藏着未散的余韵。管理员张姐提着铜壶浇盆栽,见我张望木牌,笑指前方:“这些园名不是符号,是活人把心事揉进字里,给死人留的‘家’。
最贴入口的是天寿园。两株古柏立在园门两侧,树干纹理像老人手背的皱,枝桠却攒着新绿。张姐说“天寿”俩字是给长辈的——“天”是高阔,“寿”是想让父母在那边也把日子过绵长。上周见穿藏青外套的大叔蹲在父碑前擦照片,擦着笑出声:“爸,您生前总说‘要活够本’,这园名倒跟您的心思对上了。”风把话音吹到柏叶上,沙沙响成旧时光的回声。
顺着侧门绕过去是福宁园,满院细竹把阳光筛成碎银。清晨雾没散时,竹梢坠着小水珠,走小径得轻抬脚,怕惊碎那片静。常来的戴眼镜老师说,母亲生前爱清净,总念叨“要有片竹子就好了”。他搬小马扎坐碑前读报纸,风穿竹林时,像母亲在厨房喊“慢点儿吃”的声音——“福宁”是平安,是安稳,是把逝者喜欢的日子原样搬过来。
再往深走是慈恩园,花架爬满萱草。夏天开黄灿灿的花,现在结着绿蒴果,像小铃铛挂枝上。张姐说萱草是特意种的,“忘忧草不是真忘,是记着恩才敢忘忧”。上周见穿碎花裙的姑娘抱萱草来,插瓷瓶里抚碑上“慈恩”二字:“妈,我考上研了,您生前爱这花,说像我小时候的羊角辫。”“慈”是深夜盖被的温度,“恩”是路口举伞的身影——那些没说出口的“谢谢”,都藏在这俩字里,开成了花。
最里面的德善园,碑石多刻“善缘”“德馨”。园角石凳刻着“坐一坐歇会儿”,是位老医生的家人留的。老医生生前在社区义诊,去世后总有人来坐,说“张大夫,社区添新诊所了”“您的药方我妈还记着”。“德”是扶老人过马路的手,“善”是给邻居送的饺子——那些没被磨灭的好,都装在“德善”里,成了深夜里暖人的烛火。
走时夕阳把怀思堂染成琥珀色,风里飘着桂香。张姐指远处山:“你看,天寿是‘我想你久些’,福宁是‘我想你安些’,慈恩是‘我没忘你’,德善是‘我记着你’——所有园名都是‘我想你’的另一种说法,是活着的人给逝去的人,最温柔的地址。”
风掠过木牌,“天寿”“福宁”“慈恩”“德善”的字影晃了晃,像有人轻轻应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