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德胜门公交站,风里还裹着些未散的凉意,张阿姨攥着温热的保温桶站在站台边,目光时不时扫向路口——她要等的不是普通公交,是每周三固定开往八达岭人民公墓的墓地班车。桶里装着老伴爱吃的枣泥糕,是她天不亮就起来蒸的,蒸的时候还想着,上次来的时候,老伴总说“这糕甜了点”,这次特意减了两勺糖。负责调度这辆班车的王师傅已经跑了八年这条线,他擦着挡风玻璃跟候诊的家属搭话:“姐,再等五分钟,车就到。上周三你坐的那班,我记得你给大叔带了菊花,这次又换了百合?”王师傅的记性好得很,常来的家属他都能叫出姓氏,连他们习惯带的祭品都记得。班车的时间表就贴在站台的公告栏上,但王师傅总愿意多念叨两句:“每周三、六、日早上六点半准点发,下午两点从公墓往回走,要是清明、冬至那几天,提前两天给公墓打个电话,准能坐上加开的班。”车厢里的布置比普通公交暖多了:浅灰色的防滑垫是去年刚换的,怕老人踩滑;每排座位旁都钉了小挂钩,刚好挂得下一束鲜花或者装祭品的布包;司机师傅会提前十分钟打开空调,把车厢烘得暖暖的——张阿姨说,去年冬天她坐这班车,手冻得握不住保温杯,跟车的李姐赶紧递来一个暖宝宝,还帮她把杯子拧开。“李姐的口袋里总装着创可贴、晕车药,还有给小孩的水果糖,上次我带小孙子来,孩子哭闹,她掏出颗橘子糖,立马就安静了。”上上个月的事,王师傅至今记得清楚:那天收车的时候,他看见公墓门口站着位陈大爷,攥着个旧布包急得直转圈。一问才知道,大爷记错了班车时间,本来该坐上午十点的车,结果睡过了头,等赶到的时候,最后一班车刚走。王师傅没多想,赶紧把大爷扶上车:“叔,我送你回去,反正我也顺路。”其实王师傅家在丰台,绕到大爷住的石景山要多走二十分钟,但他握着方向盘说:“谁都有个急的时候,何况是来看老伙计的。”后来大爷特意给车队送了面锦旗,上面写着“贴心班车,温暖归途”,王师傅把锦旗挂在调度室,说这是最金贵的奖励。傍晚的班车往城里开,窗外的夕阳把远处的山染成淡紫色,车厢里有人捧着剩下的鲜花,有人轻轻擦拭眼角,还有人抱着装祭品的盒子,指尖摩挲着盒盖上的花纹。王师傅握着方向盘,平稳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——这辆穿梭在城市与山野间的班车,载的不是普通的乘客,是沉甸甸的思念,是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是中国人最朴素的、牵挂”的仪式。车过西直门的时候,张阿姨望着窗外的灯火,轻轻把保温桶抱在怀里。桶里的枣泥糕还温着,她想起老伴在世的时候,总说“等退休了,我们去爬八达岭”,现在老伴先去了那边,她每周坐这辆班车来,就像赴一场和老伙计的约会。王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张阿姨,轻轻把车速放慢了点——前面路口的红灯还有三十秒,让阿姨多望一会儿窗外的晚霞吧,说不定老伴也在天上看着呢。

八达岭人民公墓墓地班车-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