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鲁木齐的春天总像个迟到的客人,四月的南郊还飘着细雪,天山陵园的松柏枝桠上挂着薄霜,却已有市民捧着裹着保温袋的鲜花往里面走。常有人在门口拉住管理员问:“这陵园最早埋的是谁呀?”管理员总会抬下巴指一指园区西北角的“思源区”:“是位老中医,叫王济民,1945年就葬在这儿了——那时候这地方还只是片荒坡呢。

王济民的名字,藏在陵园档案室的老账本里。泛黄的纸页上写着:“1945年冬,王济民葬于南郊坡地,费用由南关商队、哈萨克族牧民、济民堂学徒共筹,计银圆二十三元。”要不是当年的老伙计们记了这笔账,怕是没人能说清这个外乡人的来历。他是山西平遥人,光绪末年跟着走西口的商队进了新疆,在乌鲁木齐南关的巷子里开了间“济民堂”药铺。那时候的边城,汉族、维吾尔族、哈萨克族的人挤在南关做买卖,可像样的医生没几个——牧民得了急病要翻几十里山找萨满,市民发烧只能喝姜茶捂汗。王济民的药铺一开门,铜铃响起来,就成了大家的“救命堂”。

他的药箱永远背着走:冬天雪没膝盖,他踩着马爬犁去达坂城给牧民治流感;夏天沙尘暴埋了路,他裹着羊皮袄往南山跑,给难产的妇人接生。有回哈萨克族阿爸抱着得了肺炎的孩子找上门,他摸出仅剩的半盒青霉素,说“这药贵,但孩子命更贵”,分文没收。1945年的冬天特别冷,水磨沟的一个孩子得了急性喉炎,家里人半夜敲他的门。他揣着药箱就往外走,雪地里的路滑得像玻璃,他摔了三跤,等赶到的时候,孩子已经快喘不上气了。他守着孩子熬了一夜,用针灸通了喉咙,孩子活了,他自己却冻得高烧不退——那时候他已经六十岁,身体早被常年的奔波熬空了。三天后,他在药铺的躺椅上闭了眼,手里还攥着给孩子开的药方。

安葬那天,来了百十来号人:南关的商队老板们穿着皮袄,哈萨克族牧民骑着马带着马奶子,还有药铺的学徒哭红了眼。大家凑钱买了块朝南的坡地,挖了个深穴,把他葬在那里——没有排场,只有几把纸钱飘在雪地里。那时候谁也没想过,二十年后,这片荒坡会变成规整的陵园;更没想过,五十年后,会有陌生人带着鲜花来给他扫墓。

天山陵园最早是谁的墓地-1

1956年,乌鲁木齐市政府对南郊的零散墓地进行统一规划,正式命名为“天山陵园”。扩建的时候,施工队要推平老坡地,管理员急得找了领导:“那底下埋着王济民,是最早的墓!”领导去查了资料,拍板说:“留着,专门划个‘思源区’,让后人记得这儿的根。”于是王济民的墓被迁到了“思源区”,立了块青石碑,上面刻着“西域医魂 济民初心”——是当年那个被他救过的孩子写的,那孩子后来成了乌鲁木齐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儿科主任。

现在的天山陵园,早不是当年的荒坡了:柏油路通到每一排墓前,银杏林在秋天会落满金叶子,“思源区”的松柏长得比房高。王济民的墓前总不缺东西:牧民放的馕和马奶子,年轻医生送的白菊花,还有小朋友画的蜡笔画——画里是个穿蓝布长袍的老人,背着药箱往山里走,身后跟着一只小羊。管理员说,常有来扫墓的年轻人好奇:“王济民是谁呀?”他就会坐下来,慢慢讲那个雪夜的故事,讲一个外乡人如何把一辈子的药香,撒在了西域的风里。

天山陵园最早是谁的墓地-2

天山陵园最早是谁的墓地,答案从来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名字。它是老账本上歪歪扭扭的银圆数,是石碑上刻了又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