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的风裹着桂香钻进窗户,我摸着母亲留下的羊绒围巾,指腹蹭过领口那排褪色的珍珠扣——上次来看她还是去年冬至,该再去坐会儿了。翻出手机查归山陵园的地址,屏幕上“渝中区虎头岩正街127号”几个字突然活了过来,因为我想起去年第一次找过去的清晨:从解放碑打车,司机师傅说“虎头山那截路我熟,你要是不急,我走江边绕一下”。于是车沿着长江二路慢慢开,过袁家岗立交时,能看见桥下的老茶馆飘着茶烟,再往前两百米,路牌突然指向“虎头岩正街”,顺着坡往上,行道树从梧桐树变成了松柏,等看见那座刻着“归山”的青石门楼,我就知道到了。进了门,青石板路带着点潮气,是清晨的露水浸的。两旁的松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种的,枝桠已经连成片,阳光穿过叶子织成碎金,落在道旁的野菊花上。我顺着路往上走,第三排第11号就是母亲的墓碑——去年我把她的照片换成了年轻时的样子,她穿着碎花裙,站在嘉陵江边笑。园丁李婶刚好在浇花,看见我就招手:“姑娘,你妈碑前的月季开了,我刚帮你浇了水。”那株月季是我去年清明种的,现在开得正艳,粉花瓣上还沾着水珠,像母亲以前擦的雪花膏味道。其实归山陵园的地址从来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。坐公交的话,418路到“虎头岩公园”站下,往坡上走三分钟,就能看见门楼上的“归山”二字;地铁1号线到“石油路”站,3号口出来扫辆共享单车,顺着虎头岩正街骑,风里飘着路边餐馆的火锅香,转过弯就是;自驾更方便,门楼下有个能停五十辆车的停车场,周末来也不会挤——门口的王大爷会帮你找空位,他在这里守了十二年,连每个车主的车牌都记得。上周来的时候,遇到个穿藏青色外套的老爷子,抱着个铝饭盒在望乡亭里坐。他说:“我老伴儿喜欢看江,以前我们经常在朝天门码头坐一下午。”望乡亭在陵园的最高处,能看见长江像条银带,绕着虎头山流过去。风从江面上吹过来,带着点鱼腥味,老爷子打开饭盒,里面是份凉面,挑了一筷子放在石桌上:“她以前最爱吃我做的凉面,放很多海椒。”我坐在旁边,听见风里有松柏的味道,有江水流的声音,还有老爷子轻轻说的“老婆子,面凉了,快吃”。王大爷说,归山陵园的名字是以前的老厂长取的,“归山就是回家,不管走多远,最后都要回到山里来”。其实哪是山呢?是每个来这里的人,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。就像我每次找过来,不是因为记熟了地址,是因为记得梧桐树的叶子、豆浆摊的香气、李婶的月季,还有母亲墓碑前的阳光——这些东西串起来,就是最温暖的“地址”。离开的时候,王大爷递过来一杯热水:“天凉,喝口热的再走。”我捧着杯子往门口走,看见豆浆摊的阿姨在摆桌子,蒸笼里的包子冒着热气,远处的长江上有艘货船鸣笛,声音裹着风,飘进陵园的松柏里。突然想起母亲以前说:“等我老了,就找个能看见江的地方,这样就能天天看你下班回家。”原来她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,不是在某个冰冷的墓碑里,是在风里,在阳光里,在每一段通向这里的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