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风里还裹着些春寒,我抱着刚从巷口花店买的白菊站在老城区的公交站台上,看见那辆印着“金山陵园专线”的蓝色班车缓缓靠过来——玻璃上凝着层薄露,司机张师傅正擦着挡风玻璃,看见我怀里的花,眼角的皱纹堆成个暖人的弧度,轻轻点了点头。这辆班车我坐了三年,从第一次跟着妈妈去看外婆,到现在自己成了常客。张师傅的座位旁总挂着个晒干的薄荷香包,是巷口卖凉茶的阿婆送的,说能醒神;扶手上绑着层藏青色的防滑布,是去年冬天有位老太太摔了一跤后,张师傅连夜缝上去的。车上的乘客总像老邻居,拄着拐杖的周奶奶总坐在靠窗第三排,她的布包里装着给儿子的桂花糕,说是儿子小时候最爱的;穿藏青色外套的陈先生总抱着本旧相册,相册角卷着边,里面是女儿的百日照;上周还来了对母女,小女孩背着粉色书包,手里攥着支彩色蜡笔,说要给奶奶画朵太阳花。班车的路线沿着老城区绕半圈,像条串起生活的线。先经过巷口的早餐铺,老板娘阿香总会隔着玻璃递上杯温热的豆浆,张师傅笑着接过来,偶尔会多拿个包子,说是给晚来的乘客留的;再经过实验小学,校门口的梧桐树刚发芽,值周的小朋友看见班车会挥手,张师傅也会按两下喇叭回应;过了护城河,两岸的柳树垂下绿丝绦,风一吹,就把柳丝送到车窗边,像外婆以前摸我头发的手。去年清明下了场大雨,我在站台上等了十分钟,以为班车要走了,没想到张师傅打着伞跑过来,说等会儿周奶奶——她住的老楼电梯坏了,爬七楼要半小时。后来周奶奶拎着湿淋淋的布包上来,眼里泛着泪,说儿子是消防兵,十年前救火灾走的,每年清明她都要带桂花糕,“不然他该嫌我懒了”。那天车上的乘客没人催,有人递了纸巾,有人把座位让给周奶奶,连小女孩都把自己的彩虹伞塞给她,说“奶奶的伞破了,用我的”。今年春天,张师傅退休了,接班的是个叫小李的年轻人,戴副黑框眼镜,说话轻声细语。可我上车时,发现座位旁还挂着那个薄荷香包,扶手上的防滑布也还在,甚至早餐铺的阿香还是会递豆浆——小李笑着说,张师傅走前跟他说,这些“老规矩”不能丢。那天我坐在靠窗第三排,看见周奶奶还在,她的布包里还是桂花糕,陈先生的相册还是卷着边,小女孩的蜡笔换成了新的,画的太阳花贴在车窗上,映着外面的桃花。车快到金山陵园时,小李的声音透过广播传过来:“前方到站金山陵园,请带好您的物品,下车请注意安全。”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,吹得白菊轻轻晃,我看见陵园门口的桃花开了,粉粉的一片,像外婆以前织的毛衣。周奶奶蹲在墓前,把桂花糕摆成小堆,嘴里念叨着什么;陈先生摸着相册里的照片,手指轻轻蹭过女儿的脸;小女孩蹲在地上,用蜡笔在地上画了朵太阳花,说“奶奶,我画的花比去年大”。风里的春寒已经散了,桃花的香气裹着桂花香飘过来,我摸着外婆的墓碑,想起班车上的薄荷香、防滑布、温热的豆浆,还有那些陌生却温暖的脸——原来这辆班车从来不是简单的交通工具,它是根线,把活着的人和离开的人连起来,把思念变成能摸得着的温度,把春天的风、夏天的树、秋天的桂、冬天的雪,都送到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身边。傍晚六点,我抱着空花瓶坐在返程的班车上,看见小李正擦着挡风玻璃,玻璃上映着晚霞,像外婆的笑容。车上的乘客还是那些老面孔,周奶奶的布包空了,陈先生的相册合上了,小女孩的蜡笔在书包里露着个头。车开起来,风把窗帘吹起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