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山的秋总是裹着桂香来的,风从祖庙的飞檐下钻出来,顺着汾江的波纹漂进老城区的巷弄,连陵园里的柏树林都染着暖调。很多人提起陵墓,总想起冰冷的石碑和肃穆的氛围,可在佛山,这些立在土地里的石头从来不是隔绝生死的墙——它们是镬耳屋下讲了百年的故事,是南洋归客攥在手里的"叶落归根",是岭南人刻在骨血里的"根"。
去年深秋跟着简村的阿伯去村后坡上的老陵园,砖石小径旁的墓碑像村里的老人围坐榕树下聊天。最里头那座墓的碑身爬着青苔,顶端刻着镬耳屋那样的翘角,碑面的字虽被风雨磨得浅了,仍能认出"简氏显考讳福安之墓",旁边小字记着"光绪二十三年,自南洋归乡建"。阿伯蹲在碑前抚了抚青苔:"福安公十五岁就漂去新加坡,在码头扛过货、做过船运,临闭眼时攥着伙计的手说'一定要把我送回简村'。"墓碑右下角刻着一行细字"诚信立世",阿伯说这是简家的家训,现在村里年轻人出去做生意,临走前都要过来摸一摸,"就像福安公在耳边说'别忘本'。"这样的墓在佛山不算少——顺德龙江的李家墓刻着"勤能补拙",禅城张槎的阮家墓留着"孝悌传家",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字,不是生硬的教条,是先人们用一辈子活出来的"人生说明书"。
佛山的陵墓从不是停在过去的。禅城的长青园是我见过最像公园的陵园:入口喷水池里的红鲤鱼摆着尾巴,香樟树下的石凳上常有老人带着孙子坐,小朋友举着糖葫芦问"太奶奶的墓在哪",老人指着不远处的树说"就在那棵香樟下面,她生前爱打太极,现在树长得比房子还高,肯定是太奶奶在天上看着我们"。园里的"记忆馆"更有意思——玻璃柜里摆着民国的银簪、八十年代的自行车牌、小朋友画给奶奶的蜡笔画。管理员说,很多家属把这些东西捐过来,"不是为了展览,是想让先人的'痕迹'留在世上——这里躺着的不是'陌生人',是曾经织过毛衣、骑过自行车、给孙子买过糖的'自己人'。"顺德的杏坛陵园更像个生态公园,湖泊旁的墓碑藏在竹林里,家属可以选种桂花树或木棉树,"等树长大了,风一吹,香味飘得远,像先人在说'我在这'。"
上周末在长青园遇到个二十出头的姑娘,抱着吉他坐在妈妈的墓前弹《月光》——她妈妈生前是音乐老师,最喜欢这首歌。琴弦响起来的时候,风把桂香吹到墓碑上,姑娘笑着说"妈,你听,我弹得比去年好了"。旁边的小男孩把自己画的奥特曼贴在爷爷的墓碑上,奶声奶气地说"爷爷,这个奥特曼能打怪兽,保护你"。原来在佛山,陵墓从来没变过——它还是那个装着"思念"的盒子,只是盒子的样子换了:从刻着镬耳屋的老碑,到藏在香樟下的新墓;从写着家训的石刻,到贴着奥特曼的画纸。里面装的,始终是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:是清明时摆在墓前的烧猪,油香裹着思念飘上天空;是中秋夜留的月饼,月光漫过碑面像先人的手;是孩子问"爷爷以前做什么"时,爸爸蹲下来讲的"你爷爷当年扛货供我读书"的故事。
佛山的陵墓从不是"死亡"的符号。它是南洋归客的"回家路",是妈妈弹过的《月光》,是孩子画的奥特曼,是刻在石头上的"诚信"与"勤谨"。它像汾江的水,流了千年还带着桂香;像西樵山的云,飘了千年还裹着故事。它告诉每一个佛山人:所谓"根",从来不是埋在地下的石头——是先人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