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松竹路往山上走,风里先飘来松针的苦香,等转过那丛开着白色野菊的矮墙,归山陵园的门楣就藏在两棵老银杏后面——不是想象中黑漆锃亮的铁门,而是刷着浅灰桐油的木栅栏,门环是铜制的梅花,摸上去还留着太阳的温度。推开门,小广场的石凳上刻着"坐下来,和亲人说说话",石槽里的红鲤鱼甩着尾巴,把安静晃成细碎的波纹。
主路是青石板拼的,砖缝里的三叶草软乎乎的,踩上去像踩着春天的小尾巴。路两旁的水杉笔直得像举着伞,夏天叶子密得能滤出绿影,秋天落一地金红针叶,铺在墓道上像条绒毯。再往深处走是竹林,竹叶沙沙响得像下雨,里面藏着几座汉白玉墓,刻着瘦金体的名字,旁边陶瓶里插的百合带露,花瓣上的水珠亮得像没擦净的眼泪——可风一吹,又像谁轻轻笑了。
陵园的墓地没挤成水泥森林。最东边的草坪葬是齐膝高的青草,每块铜牌刻着短诗:"风过处,是我来看你""桂花落时,我带糖来",像给土地写的小纸条。中间的树葬区,桃树下埋着爱花的人,桂树下躺着爱香的人,墓牌挂在树干上,老槐木的纹理里藏着岁月的糙感。传统立碑区也不拥挤,每座墓间留着绿化带,月季开得热热闹闹,常春藤爬满墓碑,像给石头裹了层绿纱——有的碑刻家训,有的刻全家福浮雕,浅线条的爸爸妈妈举着孩子,像老邮票上的画。
早上的陵园有股烟火气。附近老人在水杉林打太极,音乐轻得像风;管理员阿姨穿蓝布衫浇花,看见扫墓的人会递温水:"天热,先喝口。"有次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蹲在桃树下把草莓放在碑前,软着嗓子说"奶奶,这草莓甜得很",阿姨就站在旁边,等她走了蹲下来剪杂草,把草莓摆正——像整理自己家的桌子。
走的时候回头望,阳光穿过银杏叶洒在墓道上,风里飘着桂香和松针味。忽然懂了"归山"的意思:不是归向终点,是归向安心。这里没有冰冷的香烛,只有风、树、花,还有藏在绿植里的思念——就像管理员说的,"他们住在花里,住在树里,住在风里,随时都能来看你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