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风裹着老巷口的桂香,市公交枢纽的站牌下已经站了几个拎着纸扎百合和玻璃罐的人。穿藏青外套的老周把保温杯攥在手里,眼睛盯着路口——昨天他在菜市场碰到张阿姨,说归山陵园的班车改了经停点?王姐揉着发红的眼角翻公众号,终于忍不住问旁边拎着桂花糕的阿姨:“大姐,归山陵园平时有班车吗?我想今天去看我妈。”阿姨抬头,指着不远处驶来的浅蓝色大巴:“这不就来了?我每周三都坐这趟,司机小李能认得出我家老头的照片。”
这趟被乘客叫成“思归线”的班车,是归山陵园三年前专为平时祭扫的人开的。没有花哨的宣传,就印在陵园门口的小黑板上:每天两班,早6:30从枢纽出发,晚15:00从陵园返回。路线特意绕了老城区的三个老小区——光明里、福兴巷、德顺坊,都是住着不少空巢老人的地方。司机李师傅的保温杯上贴着个卡通贴画,是去年张阿姨的小孙女送的:“李哥,贴这个,你开车的时候能想起你家姑娘。”他摸着贴画笑:“我开这趟车,见着你们就跟见着自家人似的。”
车上的常客都有“固定位置”:张阿姨的靠门座旁边总放着个布袋子,里面装着老伴爱吃的桂花糕;老周的靠窗位能晒到太阳,他总把老伴的旧围巾搭在扶手上;刚工作的小吴总坐最后一排,怀里抱着妈妈生前织的毛衣——那毛衣是浅粉色的,袖口还留着妈妈缝的小草莓。李师傅记得每个人的习惯:张阿姨上车要先喝口温水,他会提前把保温桶里的热水倒好;老周下车时腿有点麻,他会扶着老人慢慢走;小吴有时候会在班车上哭,他会把抽纸放在她座位旁边,不说什么,只把车载音乐换成轻缓的古筝曲。
其实这趟车的“服务”远不止于此。陵园门口的“归心亭”是专门给班车乘客留的——里面有微波炉能热饭,有书架放着旧报纸,甚至有个小药箱,装着创可贴和降压药。上周张阿姨的桂花糕凉了,管理员王姐帮她热了热,笑着说:“叔要是闻着香味,肯定能认出是你做的。”老周的茶杯摔裂了,车上的乘客凑钱给他买了个新的,说:“这杯子得陪着你,给婶子带枸杞茶。”小吴上次加班没赶上末班车,李师傅特意绕了条路把她送回家,说:“姑娘,以后要是晚了,给我打个电话,我等你。”
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,班车驶回枢纽时,张阿姨的布袋子空了,却多了老周塞的橘子;老周的新茶杯里泡着小吴给的枸杞,说“婶子爱喝这个”;小吴的包里多了张阿姨给的桂花糕,纸包里还压着张便签:“你妈肯定爱吃甜的。”车上的人慢慢散了,李师傅拿着抹布擦座位,擦到张阿姨的位置时,发现椅缝里掉了个纽扣——是张阿姨老伴外套上的,去年清明她找了好久。他把纽扣收进抽屉,想着下次给张阿姨带过去:“婶子,叔的纽扣找到了,在我这儿存着呢。”
其实归山陵园的班车从来不是“交通工具”那么简单。它载着清晨的桂香,载着温热的桂花糕,载着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沿着老城区的街道,把牵挂送到山脚下的墓碑前。如果你某天清晨路过枢纽,看见那辆浅蓝色的大巴,不妨上去坐一坐——车上的人会跟你聊起各自的亲人,会帮你扶一把拎着祭品的手,会在你哭的时候递一张温热的纸巾。毕竟,思念从来不是节日的专利,而这趟车,刚好接住了那些平常日子里的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