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车窗时,我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在积水潭地铁A口的便利店门口等车。玻璃门上贴着张浅蓝的纸条,写着“九公山班车点”,字迹歪歪扭扭的——后来才知道是便利店老板怕乘客找不着,特意用马克笔写的。等了十分钟,远处传来熟悉的喇叭声,浅蓝的班车像片移动的云飘过来,车身上还沾着点儿未擦净的桃汁,是早上帮果农拉桃时蹭的。

司机姓张,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下车帮我搬行李箱时,指尖还沾着修车的机油印。“姑娘,箱子沉,我来。”他的声音像老留声机里的唱词,带着股子热乎劲儿。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:戴老花镜的爷爷在看皱巴巴的《北京晚报》,旁边的阿姨正剥橘子,橘香飘得满车都是;还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,抱着本《小王子》,膝盖上放着束白菊花——后来知道她是去看去世的奶奶。

北京九公山长城纪念林班车-1

车过沙河时,张师傅踩了脚轻刹车,指着窗外的桃园说:“那是老周的桃林,去年我帮他拉过桃,甜得能咬出蜜来。”窗外的桃树连成一片粉云,果农戴着草帽蹲在树底下,竹筐里的桃子堆得像小灯笼。过了昌平西关,路开始绕山,两边的白杨树哗哗响,像谁在拍手掌。前排的小姑娘忽然站起来,扒着车窗喊:“看!长城!”大家都凑过去,远处的长城像条银灰色的丝带,绕着山尖缠了好几圈,阳光照在城砖上,泛着暖光。

车上的细节总让人心里一热:驾驶座旁边的抽屉里,永远摆着盒抽纸——是张师傅自己买的,说“总有乘客晕车,擦嘴方便”;中间扶手上插着几根充电线,有苹果的、安卓的,是之前的乘客留下的,张师傅说“谁手机没电就用,不用客气”;连座位套都是浅蓝的布面,是他老伴儿亲手缝的,“布的软和,坐久了不硌屁股”。快到终点时,剥橘子的阿姨忽然站起身,从布包里掏出把李子,分给大家:“这是我家九公山脚下的李树结的,甜着呢。”李子皮红得透亮,咬开里面的肉是黄的,甜得像浸了蜜。

车稳稳停在纪念林门口时,工作人员小吴已经等在那儿,手里端着个保温桶,“刚到的吧?先喝杯温水,山上风凉。”张师傅把车钥匙挂在腰上,回头对大家说:“要是回去,下午三点在这儿等,我来接。”有位奶奶摸着座位靠背说:“这座位真软,比我家沙发还舒服。”张师傅笑着挠挠头:“软和就行,你们舒服我就高兴。”

北京九公山长城纪念林班车-2

我抱着温水站在阳光下,看着浅蓝的班车停在纪念林的草坪旁,车窗上的福字是小吴贴的,歪歪扭扭的,像个小太阳。忽然明白,这班车不是一辆普通的车——它是连接城市和山的纽带,是陌生人之间的温暖传递,是思念的载体。有人乘着它来缅怀亲人,有人乘着它来看长城,有人乘着它来尝一口九公山的甜李子。而张师傅的浅蓝班车,就这样日复一日,载着温暖和思念,在城市与山之间来回奔波。

风里又飘来槐花香,我看着远处的长城,摸着口袋里剩下的李子核,忽然想起阿姨说的话:“这李子是九公山的,甜。”原来甜的不只是李子,还有这班车上的每一份善意,每一次相遇,每一段温暖的旅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