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西直门地铁站A口的梧桐树刚漏下第一缕阳光,张阿姨已经攥着保温桶站在“八达岭陵园班车”的蓝色牌子下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老年卡,又抬头看了眼手机——离发车还有十分钟,可车厢里已经坐了三个人,都是老熟人。负责这条线的王师傅正蹲在车边擦轮胎,看见她过来,直起腰笑:“阿姨,今天糖火烧又热乎着呢?”张阿姨点头,把保温桶往怀里拢了拢:“老周就好这口,昨天晚上特意蒸的。
王师傅的班车跑了八年,从最初的老旧中巴,换成现在的空调大巴,可他的习惯没变——每天提前半小时到,把车厢里的绿萝浇一遍水,再把座椅扶手擦得锃亮。车厢里没有广告,却贴了几张手写的提示:“带好随身物品”“行动不便的乘客请找师傅帮忙”,都是王师傅自己写的,字不算好看,却透着热乎气。上次李姐从家里带了盆多肉,放在车头,说“老看消毒水味怪闷的,添点活气”,现在那盆多肉已经发了新芽,嫩绿色的叶子沾着晨露。
去年陵园把班车预约改成了线上小程序,可王师傅的手机里还存着二十几个老人的电话——怕他们不会用智能手机。上个月有位坐轮椅的陈大爷要去扫墓,王师傅提前半小时到小区门口,和陈大爷的儿子一起把轮椅抬上车。车厢里早就把最后一排的座椅拆了,留出宽敞的位置,固定轮椅的绑带是王师傅特意去五金店买的,说“要宽点,别硌着老人”。那天陈大爷攥着王师傅的手说:“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去看老伴儿了,谢谢你啊。”王师傅摆手:“这算啥,咱们这班车,就是给思念铺路的。”

车厢里渐渐坐满了人,后排的小吴抱着刚满一岁的女儿,正轻声说着什么。她是第一次坐这班车,怀里的女儿攥着一朵小菊花,是从小区楼下摘的。旁边的李阿姨递过去一张湿纸巾:“孩子脸干,擦一擦。”小吴抬头笑:“谢谢阿姨,我爸以前也坐这班车,说师傅人好。”李阿姨点头:“你爸是不是戴眼镜的老吴?去年还帮我拎过东西呢。”小吴的眼睛亮了:“对!就是他,我爸说,这班车不是‘扫墓车’,是‘回家的车’。”
中午十一点,班车从陵园返回。张阿姨的保温桶空了,却多了一束小菊花——是从老伴儿墓前摘的。车厢里飘着淡淡的花香,王师傅放起了《时间都去哪儿了》,声音不大,却正好裹着每个人的思念。坐在窗边的大爷摸着手里的照片,轻声说:“老婆子,咱们下次再来。”旁边的阿姨递过去一杯温水:“喝口热的,别凉着。”
傍晚六点,班车回到西直门地铁站。张阿姨抱着菊花下车,回头朝王师傅挥手:“下周见啊。”王师傅笑着点头,转身去擦车厢里的绿萝。夕阳把车厢染成金色,绿萝的叶子在风里晃了晃,像是在和谁告别,又像是在等待下一次的出发。这趟车没有复杂的路线图,却记着每一个乘客的牵挂;它没有华丽的装饰,却装着最温暖的“心”——它是一辆连接思念的班车,载着活着的人的牵挂,驶向那个叫做“想念”的地方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