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高峰的地铁还没挤开二环的人流,西客站南广场东侧的公交站已经有了暖融融的人气。穿藏青外套的阿姨攥着一把沾着晨露的白菊,身边的女儿正帮她理了理被风掀起的衣领;戴鸭舌帽的大叔背着布包,包里装着刚从稻香村买的枣花酥——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点心。六点五十分的头班车准点驶出站台,车身上"福田公墓专线"的蓝底白字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,像给这场关于思念的行程,先裹了层温温的糖衣。

这趟班车的老乘客都认识张师傅。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像刻着生物钟,每到转弯处都会轻轻踩下刹车,生怕晃醒了后座打盹的老人;遇到行动不便的乘客,他总会绕到车后打开无障碍踏板,扶着人家的胳膊说"慢点儿,台阶不高"。有次我坐末班车,碰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,刚上车就念叨"以前坐320路要转三趟,腿都站肿了",张师傅一边调整后视镜一边接话:"您下次提前打个电话,我让调度留个前排座位,靠窗户的位置能晒着太阳。"话音未落,前排的姑娘已经主动把座位让了出来,老奶奶摸着座椅扶手笑:"这班车比我家孩子还贴心。"

其实这趟班车的"贴心",藏在很多看不见的地方。运营调度室的墙上贴着张密密麻麻的"便民表":清明前后加开两趟早班,应对祭扫高峰;冬至那几天把末班车推迟半小时,等那些赶晚的人; even 遇到暴雨天,司机师傅会提前半小时到站点,举着伞在雨里站成个"伞桩",把每一位乘客都护上车。去年清明下着濛濛细雨,我在班车里碰到调度员小周,她抱着个保温箱来回走,给每个人递上一杯姜茶:"昨天有位阿姨说淋了雨头疼,今天特意煮了热乎的。"姜茶的香气裹着雨丝飘进车厢,连玻璃上的水珠都变得暖起来。

福田公墓班车-1

车窗外的景色慢慢从高楼变成了杨柳,当"福田公墓"的石碑出现在视野里时,车厢里的说话声忽然轻了下来。有人摸着包里的照片,有人把菊花往怀里又拢了拢,张师傅的车速也放得更缓,像怕惊扰了这份沉甸甸的思念。我看着坐在斜对面的阿姨,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,望着路边的玉兰树轻声说:"你爸生前爱养玉兰,今年这树开得比去年早。"风从开着的小窗钻进来,吹起她鬓角的白发,也吹过车厢里每一束静静绽放的花。

其实这趟班车从不是简单的"交通线路"。它是早春清晨的一杯姜茶,是雨天里举在头顶的伞,是转弯时轻踩的刹车,是每一位乘客嘴边没说出口的"谢谢"。它载着思念出发,带着温暖归来,把城市的喧嚣揉成柔软的棉絮,裹着每一颗想念的心,稳稳地送到亲人身边。当班车缓缓驶离公墓时,我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石碑,忽然明白:那些没说够的"我想你",那些没递出的点心,那些没来得及晒的太阳,都被这趟车,悄悄送到了云端的风里。

福田公墓班车-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