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通州北苑地铁站A口的风里还裹着些春寒,张阿姨攥着一束带露的白菊,目光落在路口那辆蓝白相间的班车上——车头“灵山宝塔陵园”的字样被晨光照得发亮,像在跟老熟人打招呼。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,刚好六点三十三分,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分钟,于是慢慢走过去,司机王师傅已经掀开了车门帘,“张姨,还是老位置?
这辆跟着王师傅跑了五年的班车,路线早刻进了他的脑子里:从北苑出发,串过果园小区东门、九棵树地铁站南出口,再绕到管庄西里社区,最后驶上京哈高速。沿途的站点像串起的珍珠,每一颗都藏着烟火气——果园的李大爷总带着自家蒸的包子,分给同车的人;九棵树的小吴第一次来选墓,攥着笔记本问“师傅,陵园里有银杏林吗?我妈生前喜欢”;管庄的陈奶奶每次都坐前排,说“能看见路,像跟着儿子开车”。
放在三年前,张阿姨想都不敢想能这么轻松去陵园。那时候她要坐三趟公交转车,抱着丈夫的骨灰盒挤在人群里,生怕碰着;遇上下雨天,黑车司机嫌路滑不肯去,她站在公交站哭的样子,现在想起来还发酸。如今好了,班车直接停在小区门口,王师傅会提前十分钟按喇叭,她只需拎着一小袋祭品慢悠悠下楼。车程不到一个小时,还能跟同车的周阿姨聊聊天:“上周我给你说的绿萝,在墓碑旁边摆着,长得可好了。”
班车里的温度总比外面高两度,这是陵园的“不成文规定”——“来的人心里都有事儿,别让凉风吹着”。去年冬天,一个小伙子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坐最后一排,全程没说话,王师傅悄悄把他旁边的暖气口开大,还把音乐换成了轻音乐。快到陵园时,小伙子突然说“师傅,谢谢你”,王师傅没回头,只说了句“慢点儿走,台阶滑”。还有次暴雨天,班车晚了二十分钟,等着的老人们互相撑着伞,没有半句抱怨:“师傅肯定是绕路了,安全第一。”
傍晚五点,班车从陵园返程,夕阳把车窗染成橘红色。张阿姨摸着包里刚擦干净的墓碑照片,想起早上孙子说“奶奶我帮你拿菊花”,嘴角弯了弯。她望向窗外,高速公路旁的梧桐树抽了新芽,像去年春天儿子陪她坐班车时说的“妈,这树比去年高了”。车头的暖光越来越亮,照着归程的人——有刚擦完墓碑的老人,有抱着骨灰盒的年轻人,有互相搀扶的夫妻。他们说着“下次再来”,说着“墓前的草该拔了”,说着“今天看见他喜欢的月季开了”。
这辆班车不是交通工具,是条温热的纽带。它载着清晨的菊香,载着墓前的牵挂,载着每一句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。它像一盏移动的灯,照着晨雾里的等待,照着暴雨中的归程,照着每一个要去看亲人的人,也照着每一个要回家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