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西静园裹着银杏的金箔,入口的石狮子鬃毛上沾着细碎的阳光,沿着主路走,风里飘着侧柏的清苦味,转过那片老松林,就是普渡园了。
和西静园里其他区域不同,普渡园没有高大的墓碑,取而代之的是一排连一排的浅米色壁葬墙。石材用的是山东汶上玉,摸上去带着温凉的触感,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被——不是那种冷硬的花岗岩,是能接住温度的软石。每面墙分成上下五层,每层的壁龛都做了内凹设计,边缘雕着细弱的莲纹,是池塘里刚冒尖的小荷叶模样,卷着边,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。壁龛的门是铜色的,刻着家属的名字和一句短话,有的写着“爱女小棠,愿你在云里有糖吃”,有的写着“老伴儿,等我来和你一起听戏”,字里的温度渗过金属,落在指头上。
负责普渡园的王阿姨说,去年有个70岁的老太太,儿子走得早,她把儿子小时候的玻璃弹珠、小学的红领巾都放进壁龛里。“她总说‘我儿怕黑,这些东西跟着他,能照亮点’。”还有对年轻夫妇,把女儿的画框嵌在壁龛旁边——画里是彩虹色的兔子,耳朵翘得高高的。他们每周来,都会给画框擦灰,顺便带一杯女儿最爱的草莓牛奶,放在墙根的石台上。那石台早被家属们磨得发亮,成了个隐形的“小餐桌”,有人放桂花糕,有人放橘子,连保洁阿姨都舍不得擦——“这是他们跟亲人‘吃饭’的地方。”
其实壁葬的好处,王阿姨比谁都清楚:“不用占那么多土地,普通家庭也能负担得起。”但更重要的,是普渡园没把“节约”变成冷冰冰的标准。墙与墙之间留了宽宽的步道,种着四季桂和绣球,春天开蓝紫色的花,秋天桂香漫得满园子都是。步道边的石凳是磨圆的青石板,凳面刻着小小的莲叶纹,和壁墙上的呼应。常有家属坐在这里,跟逝者“聊天”:有的讲孙子考试得了满分,有的讲家里的猫又偷喝了牛奶,太阳晒着后背,连眼泪都干得慢些。墙角那口老井虽然不用了,井沿上刻着“饮水思源”四个字,是前两年一位老教师家属捐的——他说,逝者也是“源”,不该被忘记。
那天离开的时候,我在普渡园门口站了会儿。风里飘来银杏叶的味道,远处传来几声鸟叫。忽然明白,普渡园的壁葬不是把人“装”进墙里,而是给思念找了个温暖的家。那些刻在铜牌上的名字,那些放在壁龛里的玻璃弹珠、画框,那些坐在石凳上的诉说,都是生命的余温。西静园的树会长大,草会发芽,而普渡园的每一块石材,都藏着一个“我想你”的故事,在岁月里慢慢发酵,变成最温柔的守护。